核心閱讀

  《團結就是力量》是對中華民族在血與火的歷史中鍛造出的抗戰(zhàn)精神的寫照。80年來，這首歌伴隨著時代的脈動傳唱不衰，凝聚和鼓舞了一代代中國人，在時光中沉淀為紅色經(jīng)典，蘊含著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密碼。

  “團結就是力量，團結就是力量，這力量是鐵，這力量是鋼，比鐵還硬，比鋼還強……向著太陽，向著自由，向著新中國發(fā)出萬丈光芒。”這首《團結就是力量》，我們唱了整整80年。直到今天，每當熟悉的旋律響起，我們依然熱血沸騰。

  1945年，我出生在延安，比我大5個月的趙姍姍同樣出生在延安。1949年，我們與各自父母隨部隊到北京，后來一同在北京育才學校學習。有一次，學校組織參觀中國革命歷史博物館（現(xiàn)國家博物館），在展墻上的《團結就是力量》曲譜下面，趙姍姍發(fā)現(xiàn)了作詞者和作曲者的名字：牧虹和盧肅。牧虹是她的父親，盧肅是我的父親。我們很小就會唱《團結就是力量》，卻并不知曉詞曲作者是誰。在我面前，父親從不提這是他寫的歌，也不提那些光榮往事，好像一切都是順其自然。后來，我們查找資料，才了解這首歌誕生的經(jīng)過。

  在老鄉(xiāng)屋后的山坡上寫就，在每一個時代“流行”

  《團結就是力量》本來是一個小歌劇的幕終曲，創(chuàng)作和初演于1943年夏天，由西北戰(zhàn)地服務團首演于晉察冀邊區(qū)平山縣滹沱河邊的西柏坡鎮(zhèn)北莊村。

  當時正處于抗日敵后戰(zhàn)斗最緊張、最殘酷的“黎明前的黑暗”。日本侵略者對晉察冀抗日根據(jù)地實行了慘無人道的“三光”政策，加上連年嚴重干旱，根據(jù)地群眾生活困難，全靠上山挖野菜、捋樹葉填肚子。父親和戰(zhàn)友們白天工作，晚上參加減租減息斗爭。這是《團結就是力量》的創(chuàng)作背景。

  “團結就是力量”，這樣一個主題，是我們的歷史文化滋養(yǎng)出的團結精神，是“民齊者強”“人心齊，泰山移”“眾人拾柴火焰高”“兄弟同心，其利斷金”，是面對困難時的永不放棄。《團結就是力量》是對中華民族在血與火的歷史中鍛造出的抗戰(zhàn)精神的寫照。唱這首歌，我們會想到楊靖宇、趙尚志、左權、彭雪楓、佟麟閣、趙登禹、張自忠、戴安瀾等抗日將領，想到八路軍“狼牙山五壯士”、新四軍“劉老莊連”、東北抗聯(lián)八位女戰(zhàn)士等眾多英雄群體，想到敵后根據(jù)地參與伏擊戰(zhàn)、破襲戰(zhàn)、地雷戰(zhàn)、地道戰(zhàn)、麻雀戰(zhàn)等游擊戰(zhàn)的無數(shù)軍民……想到他們以錚錚鐵骨戰(zhàn)強敵、以血肉之軀筑長城、前仆后繼赴國難，用團結一心書寫的以弱勝強的雄渾史詩。

  整部小歌劇是父親和牧虹在老鄉(xiāng)屋后的山坡上寫出來的。一個星期寫完就上演了，牧虹是編劇、導演，又兼演員。父親是作曲兼指揮。仲偉、管林、劉沛、朱星南都是主要演員。

  小歌劇公演，《團結就是力量》面世了。這部劇在抗戰(zhàn)的大主題下關注農(nóng)民的切身利益，發(fā)出不靠救世主、團結就是力量的呼喊，描繪抗戰(zhàn)大團結、迎接新中國的動人前景，首演即受到當?shù)剞r(nóng)民的歡迎，贏得巨大共鳴，繼而在晉察冀邊區(qū)傳播開來。

  從解放戰(zhàn)爭起，《團結就是力量》在北平唱，在重慶唱，在昆明也唱。和平解放北平時，父親在街頭見到高校學生們挽著臂膀高唱《團結就是力量》，據(jù)說是北平的學生在張家口學會了這首歌。這首歌還傳唱到了日本、越南，據(jù)在越南工作過的音樂家介紹，當?shù)厝罕娨矔秷F結就是力量》。

  《團結就是力量》更是在每個時代都被唱響的“流行曲”。在我的記憶里，1998年南方特大洪災時，中央電視臺播放了《團結就是力量》；2021年，慶祝中國共產(chǎn)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，幾千名共青團員和青少年組成的合唱團在天安門廣場高唱《團結就是力量》。我還了解到，在這首歌的誕生地西柏坡鎮(zhèn)北莊村，村民們團結一心、共同奮斗，摘掉了貧困的帽子，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……80年來，這首歌始終和廣大人民在一起，伴隨著時代的脈動傳唱不衰，凝聚和鼓舞了一代代中國人。

  河源旺盛才能波瀾壯闊，好作品從生活中來

  《團結就是力量》為什么能經(jīng)受住時間的考驗成為經(jīng)典？

  這首歌色彩鮮明、朗朗上口。它在音樂上繼承了民族音樂的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，又吸收了外國近代音樂的藝術成就。父親曾在一篇文章中剖析：音樂有進行曲節(jié)奏的鏗鏘有力，接連向上的六度大跳進，形成這首歌的特殊風格，更響起對革命勝利的確信。雖然是進行曲風格，但它充分運用了五聲音階的素材，使其具有濃烈的中華民族的音樂風格。

  創(chuàng)作《團結就是力量》時，父親已經(jīng)在晉察冀邊區(qū)工作了五六年。按說與敵后抗日軍民生死與共，算是在深入生活了。但在創(chuàng)作了一些熱情洋溢的作品之后，他感到自己寫出的作品有些“空”“澀滯”“難產(chǎn)”。就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，電波中傳來毛澤東同志《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》，像在他的心頭撥亮了一盞明燈。父親認識到：“文藝工作者深入生活是一篇大文章”“應當更進一步地深入生活，更進一步地與群眾結合，更深入地參加到斗爭中去”。他認為，文藝工作者既是專業(yè)干部，又肩負著實際的斗爭、生產(chǎn)、做群眾工作的責任，不是“飄”在生活之上。他們參加中心游擊組，掩護群眾反掃蕩，和農(nóng)民下地搶收搶種，參加減租減息。在進一步深入實際后，他們觸摸到深層的歷史脈搏，對勝利的信念更加確信了。“當時，我們是咬著牙根唱的，因為常常是早飯吃了，晚飯還沒有著落。這是我們切實的生活感受，（《團結就是力量》）并不空洞，也不是口號，是提出行動的需要。”父親曾這樣回憶。

  “真正使社會主義文藝繁榮起來，從根本上說，還是要努力創(chuàng)作。”父親在一篇文章中總結，對于創(chuàng)作，生根才能開花，根深才能葉茂，河源旺盛才能波瀾壯闊。《團結就是力量》，是創(chuàng)作者深入生活、反映現(xiàn)實生活的產(chǎn)物，是文藝工作者以作品服務人民的體現(xiàn)。“團結就是力量”的歌聲，之所以能在不同時代把人們的斗志豪情凝結成鋼鐵，是因為它蘊藏著腳踏實地的時代脈動，飽含在巨大困難面前的堅定信心。

  創(chuàng)作《團結就是力量》時，父親26歲，牧虹25歲。唱這首歌時，我常會猜想，他們當年是怎樣一種激情燃燒的青春！父親和牧虹都是江蘇徐州人，父親出身于農(nóng)民家庭，牧虹是商人之家的少爺。七七事變之后，他們告別家鄉(xiāng)，奔向延安，在魯迅藝術學院成為同學，父親在音樂系，牧虹在文學系。我?guī)挖w姍姍修復過牧虹的照片，有一張是在去往延安前拍攝的，照片里的牧虹西裝革履，留著大背頭；另一張是牧虹一家三口在延安的合影，身著粗布衣服，腰里只扎了一條布帶子，但他們的精神面貌昂揚向上。

  父親曾回憶：“到了延安，呼吸都感到暢快。”在今天看來，當時的延安生活是艱苦的，自己打窯洞住，自己開荒種田，自己養(yǎng)豬種菜，吃的是小米飯。但在他們心里，延安的生活是充實的，馬列著作、進步文藝作品可以公開閱讀。在延安，他們的生活道路上出現(xiàn)了音符和戰(zhàn)火共同描繪的色彩。而這一切，奠定了兩個年輕人的革命人生和藝術道路。《團結就是力量》之所以有戰(zhàn)斗力又生活化，是因為寫出了青年從生活中汲取的力量，從信仰中獲取的信心。

  “團結就是力量，團結才能勝利。”如今，我已邁入耄耋之年，依然愛唱《團結就是力量》。這首歌在時光中沉淀為紅色經(jīng)典，蘊含著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密碼。

  （作者為《團結就是力量》作曲者盧肅之女）